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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深跟父母关系不好已不是一两日的事了,虽是至亲，但三观出入太大。经常话不投机，见面连基本的沟通都懒得费劲。
成年后他寻了个相对合适的借口从憋闷的家里搬了出去,一起带走的除了他的哥哥,还有一直近身照顾哥哥的管家王叔。
搬到了新的宅子里，云深让哥哥挑个自己喜欢的院子。云茂没什么特别的喜好,车停在了南院，他便择了南院。
自从云茂搬了住处，童丹不用再小心翼翼避开旁人的耳目来见他，上他院里的次数都变多了。
童丹喜花，觉得他的院子色调太单一,带了些易存活的花种来，让管家差人种上。
云茂对她自作主张的行为向来都纵着，管家拿着花种来征询他的意见，他点了头。
院里的花生得很好，入春盛放,满院花香。
这样的时节里，童丹出于兴趣加入了校舞台剧的社团。常带着剧本来见他,在栽满花的院子里让他配合自己对台词彩排。
大大小小的演出她都会让人录下,拷贝一份视频文件,很殷勤地给云茂送去。盯着云茂看完，问他观后感。
云茂的回答向来单调：“很好。”
只这简单的两个字，就足以让她开心好几天。
云茂看着她朝气蓬勃总在笑的样子，时常会恍神。越看她越像这满院的花一般,永远面朝着阳光，兀自芬芳。
院里的花开了又败，败了再开,轮回交替着过了几个季度。
日子如常，于云茂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区别，即便是搬离了那个让他生厌的“家”，他也始终迈不出心理安全区，活动范围依然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。框中人，囚的也不知是身还是心。很多事他都不愿去费心琢磨。
童丹带着两张《歌剧魅影》的门票来寻他，想邀他一起去看舞台剧。
他几乎没犹豫，摇头拒绝了。
童丹挺执拗地把票强行塞进了他的手里，临离开前留话，会在舞台剧开场前的半小时里再来找他。
云深上南院坐坐，恰巧撞见这一幕。待童丹离开后，他才进门。
云茂正要把手里的舞台剧门票丢进垃圾桶里，听到门口的动静，回头看。
云深三两步走近，动作极快地接住了那张门票。翻转着看了看，往近处的书桌上一坐，玩笑道：“哥，这票可不好买，丢了可惜。正巧晚上我也没什么别的安排，你要不想去，我可去了啊。”
云茂没接话，沉默地看着他。
明显就是不高兴了，还非要绷着。
云深抿唇，掩藏住嘴角的笑意，问：“哥，这事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，你要不去，说不定丹丹她会跟别人一起去。你的位置让别人坐了，真的甘心？”
云茂不想继续这个话题，低头扯了扯袖口。
“哥，我大概能猜到你在逃避什么，但你总不能在院里呆一辈子。”云深劝道，“就当是为了童丹，尝试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。起码，你还有机会尝试，不是吗？”
“啰嗦。”云茂说。
“行吧。”云深的话点到即止，走过去拉住他的手，把票重新放回了他的掌心，说：“这票你先别急着扔，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。”
云茂的视线低了下去，看着重回掌心的那张票怔了数秒，蜷指攥住。
童丹按约定的那样，到点来了南院。
云茂换了身衣服，穿着弟弟给他挑的一套西服，已经坐在院里等着了。他第一次穿正装，总觉得别扭，不时拉扯领带。
童丹在院门前止步，凝神看了他片刻，眼底笑意加深。缓步走到他面前，绕着他转了一圈。
“云茂哥！”童丹脆脆地叫了他一声，夸道：“你穿这身真好看！”
云茂悄然红了耳廓，低头又扯了扯领带。
管家随行，动作利落地把云茂放进车里，轮椅折叠好，收进后备箱。
车徐徐往前开，云茂一直看着车窗外，在游神。
童丹悄咪咪往他那侧又挪近了些，试探着伸手，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指尖。
云茂的思绪被拉了回来，转头看她。
童丹冲他甜甜地笑，歪过脑袋凑近了些，压着声与他说悄悄话：“云茂哥，我觉得好开心呀，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。”
她把一起看舞台剧称为“约会”。
云茂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。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。欣喜异常，也极度不安。
转眼到了剧院，车停下。
管家把轮椅从后备箱拿出来，开车门，架住了车里的云茂。
童丹上前想搭把手，管家拒绝了。她没再坚持，顾虑到云茂敏感，小心翼翼地迈步遮挡住旁人看向他的异样目光。
推着云茂进剧院，在选定的前排位置固定好轮椅，童丹挨着他坐下。
瞥见他拧着眉似是有心事，童丹在口袋里掏了掏，拿出妹妹给的心形小软糖，给他递过去。
云茂看着她手里的软糖愣了一下，刚要伸手去接，察觉有人影止步于他身侧，前伸的手缩了回去，抬头看向来人。
站在童丹面前的是一个染着一头黄发的男人，年纪看着与童丹相仿。
“美女，我看你挺眼熟的，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？”黄发男人问。
童丹盯着那个黄发男人看了两秒，摇头：“抱歉，不记得了。”
“那没事，一回生二回熟。”黄发男人掏出手机，说：“要不，咱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，下次可以约个饭。”
话说到这，就算再怎么迟钝都能猜到这男人上前搭讪的用意。
云茂有些沮丧，视线低了下去，看着自己无力的双腿。
“不方便。”童丹简短作了回应，不再理会那个陌生男人。拉过云茂的手，把软糖塞进他掌心，冲他微微一笑：“云茂哥，吃糖。”
黄发男人自讨没趣，盯着云茂看了一眼，从鼻腔里哼出个不屑的笑。手机揣回兜，走去后面一排，找到座，动作幅度很大地坐下。
“人没理你吧？活该。”黄发男人的同伴幸灾乐祸道。
“嗐，别提了。挺漂亮一妞，就是有点瞎，跟了个残废。”黄发男人说。
“哎呦喂，这话说的可真够酸的。人家就算是一个残废，那不也长了张小白脸嘛，起码比你强。”
“我呸！光有脸有屁用？下头那玩意儿能好使吗？”
“嘘——我说你俩能不能小点声说话？生怕别人听不见吗？”
“实话还不让人说了？”
“两个大男人嘴那么碎，有病。”
……
之后那些人说了什么，云茂没能听清。
他的耳朵被童丹的手紧紧捂住了，隔开了外界纷杂的声音。
四面的灯光暗，一束强光照向舞台中心。
他听不到声音，借着幽幽光色，视线落在了童丹张合的唇瓣间。她在与他说话，捂住他的耳朵，在对他说着什么。
就算捂住了他的耳朵，童丹想说出心里话，仍是需要鼓足勇气。僵了片刻，才忐忑道：“云茂哥，我……我其实有话想对你说，这话我原本是想作为生日愿望告诉你的。我……我喜欢云茂哥你，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。”
云茂听不见她的声音，抓住了她捂住自己右耳的那只手，把她的手从耳边移开，问：“你刚刚，说了什么？”
“我说……”童丹看着他的眼睛，到嘴边的话再次咽了回去。指了指舞台，随机应变道：“下次！这场舞台剧，等原班人马再凑齐的时候，我们再来看一次。好不好？”
云茂顺着她的指向看向舞台，点头，应了声：“好。”
童丹在院里写生，有雨滴落在画纸上。她抬头往灰蒙蒙的天际看了一眼，急忙收拾了画具，窜进屋。
“云茂哥，外头下雨了，我今天可以留下来吃晚饭吗？”童丹问。
云茂把书往后翻了一页，头都没抬一下，只简短应了声：“嗯。”
童丹把画具收好，走去书架前，隔着书架缝隙偷偷往云茂那头瞧。心不在焉地挑了本书，走去他对面，挨着书桌坐下。
她不怎么有心思看书，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坐着的云茂。
发现他杯子里的水没了，她放轻动作，给他杯中倒上茶水。又往他手边的点心盒子里看了看，把没怎么动过的点心盘往他那侧推近些。
外头雨势渐大，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作响，室内衬得愈显安静。
云茂伸手拿杯，指尖触上杯身，发现杯中的水仍有温度。动作顿了一下，抬眸看向书桌对面。
童丹趴在翻开的书页上，睡着了。
云茂前伸的手收回，盯着她看了会儿。将手里的书倒扣在书桌上，移动座下的轮椅，慢慢移到了她身边。
拿起盖在腿上的毯子，抖开，动作轻缓地盖到她的身上。
她密压的眼睫颤了一下，也不知梦到了什么，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梦话，嘴角弯起。
云茂凝神看她扬起的唇，失了神。
很软很甜的感觉，看着很可口。
他脑子空白了片刻，鬼使神差般倾身凑近，在她唇上浅尝了一口。转瞬反应过来，顿觉心跳加速，匆忙撇过脸。
移动座下的轮椅，往后退开了些。不动声色地转回视线，偷偷观察她的反应。她没被吵醒，还在睡着。
幸好没被发现。
云茂不由长舒了口气。
低眸，看着她身下拉长的影子，抿唇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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