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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
阿宝在县城就过了几天安生日子,算起来还没一个月，就被急急忙忙赶来的贺成磊拉回了清水村。
“村里现在都乱套了，昨天县里调查组来人了,直接把刘队给拉走了。要不是大队长有事情出去了，恐怕连着他也得关起来！”贺成磊从省城里带回来的第一批货早卖光了,就在上一周,才刚从县城回来,家里还堆了不少的货，现在碰到调查组来抓人，他这心里慌得要死,生怕来个大清查,他也得进去。
“嫂子，你说我这家里的东西要不要清一下，不然运到你那里去躲躲吧。万一……这万一查起来,我这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？”贺成磊一路上把自行车蹬得飞快,因为他们家也承包了土地，特别是阿宝那五十亩的荒山，堪称大户。
要真有事，说不定她也得被牵连。
上午队里的广播就说了，要承包了土地的村民到队里头去开会，贺成磊片刻都不敢耽误,早上吃完了饭,就骑着自行车上鲜果店找人去了。
这个点,阿宝果然在鲜果店。
他二话没说直接拉人就走,把店里那些来买东西的客人弄得十分不愉快。
“真有什么，我才是首当其冲的一个，你也别这么担心。等队里开完了会,就知道下一步怎么走了。爸妈还好吗？”阿宝已经十来天没回家看看了，当初承包土地这事儿，还是她起的主意，要真出了什么事，她怕两老太过担心，会急的病了。
贺成磊说：“爸还好，就是妈急的饭都吃不下，我估摸着昨晚也没睡，瞧着脸发青，我也不敢耽误，立马就来找你了。嫂子，咱能不能把地还给村里？”
“不能，那地可花了我不少钱。”
“你就不怕吗？”
来的时候贺成磊是慌死了，但跟阿宝聊了这一路，大概是被她淡定平静的语气给感染了，那股子慌乱也淡了不少。
“怕什么？这段时间我没在村里，但却是有关心村里头承包土地的事。县里头政策没下来，但我可听说别的地方，早已经开始搞分田到户，包干到户的农业改革，咱们村这是先走一步，县里头应该表扬才是。”
阿宝言辞凿凿，但心里头不免还是有些疑惑。
明明政策早已经下来了，为什么县还没有发布文件，在犹豫什么？还有这调查组，竟然上门把刘向辉直接带走了，他们这群人难不成是吃干饭的？
阿宝不怕归不怕，也得要个理儿。
两人一路上都没回家，直奔大队会议室，那里头早已经挤了一群人，手里都拿着当初签字盖手印的协议，嚷着要还地。
最中间坐了个人，被包围的几乎看不清楚。
两人走近了，才发现里头坐着的是大队长。
他手里举着根铜制的烟杆儿，一声不吭地吞云吐雾，呛人的烟味散出来，把最里边的人呛的直咳嗽。
“你倒是说一声啊！”
“是啊，咱们都来了快一小时了，你都不吭声，到底来干嘛？不是解决问题吗？”
“当初签字的时候，你们说上头有压力，你们顶着，现在刘副队都被带走关起来了，还不赶紧把地收回去吗？”
“每天勤勤恳恳地把地种了，好不容易有点盼头，现在又没了。没就没了吧，只要不被关起来就好，这地啊，我宁可不要！”
“不要！对！不要了，你们把地收回去，这件事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！”
“贺家来人了！”
一句话，全场安静下来，齐齐回头看他们俩。
贺家的地是全村儿最大的，足有五十四亩，他们都已经慌成这样儿了，就不信贺家的不吓得睡不着觉。
“成磊啊，你爹娘咋个不来啊？”
“就是，让一个外来媳妇开会，做的决定能代表你们家吗？”
“你说啥话呢，上回不也是这媳妇来签的字吗，还要了五十亩的荒地。现在出了这事儿，我看准得是她顶下来了！”
“嫂子。”贺成磊扯了扯阿宝的袖子，“你可别跟这群人一般见识，家里头没这么说。”
这话是他说了安慰阿宝的，但其实昨天晚上，家里头不管是李月芳，还是刘小梅，都曾有过怨言。
承包的耕地再加上自留地足有五亩，两块地还不在一个地方，耕种起来压力很大，花了几个月时间施肥、松土、播种，如今还出了这种事，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，李月芳也说了，当初就不该同意搞这什么土地承包。
而且因为阿宝并不在的缘故，家里头还说了些难听的话。
比如荒地一直是阿宝在打理的，他们家可没出过钱出过力，要真有啥事儿，这大头可不管他们的事情。
不过这话说出来实在太让人寒心了，就算是贺成磊也绝不敢跟阿宝说。
阿宝盯着贺成磊的表情看了会，见他眼神闪躲，表情有些尴尬，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他说的这样。
没出事儿的时候，全家人都是其乐融融的，但要真出了事儿，互相指责，推卸责任，这都是很正常的。
阿宝没存侥幸心理。
她很平淡地点了下头，表示知道了，“我会跟大队长说，荒地是由我一个人承包的，要真出了事，不会叫家里人负责。你可以回去告诉爸妈，今天我会跟大队长签一份协议，把荒地跟耕地分开承包。村子里承包耕地的人有很多，法不责众不用担心，要真的得处罚，肯定会抓我这个地最多最大的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
贺成磊还想说什么，阿宝拍了拍他肩膀，“别可是了，回去跟爸妈说一下，一会儿我就去跟大队长签字。”
她早就想把荒地跟耕地分开了，她是贺家的媳妇，也算是贺家人，名义上都是贺家承包的，但却各管各的地，要真出了事，当然不能叫贺家人担着，但将来要是果树收成了，挣钱了，她也不可能让贺家人来平分这份钱。
趁着这次出事，她一定要把两块地分割清楚了。
阿宝心里头有数，绝对不会闹出什么太大的事情，是个绝好的机会。
贺成磊一步三回头，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。
“哟贺家媳妇，你让贺老三回去叫人吗？”
“刚才搁那嘀咕啥呢。”
“大队长，您叫我们来，是有什么事要通知吗？”阿宝搬了张凳子，坐下来，并没有挤到人堆里去。
年近六十的大队长抽完了最后一口烟，反手把烟杆儿在桌上扣了扣，里头烧完的烟丝儿被敲出来，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不远处坐着的阿宝，终于出声了。
“人都到齐了吧，我有件事要说。”
下头闹的更厉害了。
“到底是谁举报的？大队长你肯定知道！”
“是啊，我非得把这个人揪出来打死不可！”
“这是背叛咱们全村儿人！”
“大队长，你快点说！这人是谁！”
“安静——”大队长拿烟杆儿敲在桌上，发出一声巨响。
底下人安静了，焦灼地盯着他。
“举报的不是咱们村儿的人。”
这句话一出，大家的情绪一下子平复了不少，紧接着就有一个人喊，“那到底是哪个鳖孙子，背后搞这种阴招儿？大队长，你别替他瞒着，老子今天非得打烂他那张嘴不可！”
大队长叹了口气，目光扫向了阿宝。
在一堂的老中青爷们儿里，只有她一个女人。
不仅很淡定，还很安静。
从始至终，都没跟着众人起哄，好像分地最多的人不是她一样。
“是夏同志的父亲，我昨天已经找他们村长谈过情况了。”大队长叹了口气，他早有所耳闻了，说她这个父亲，在过去一个月屡次上门要钱，但都找不动夏宝珍本人，在地里头闹开了，和好几个人起了冲突，还被打了一顿。
大概是来的次数多了，谁给说漏了嘴，又或者是他自己看出来了，心里头怀着恨就跑去告状了。
大队长头疼，要是告状的人是他们村里头的，倒还好处置了。
偏偏是个外村人不说，女人还嫁到了他们村，是这次分地的大户。
难办，太难办了。
大队长愁的很，一下子就没开口说话。
但他不开口，有的是人要开口。
刚才还平静了会的众人，一下子炸开了锅。
“这个女人，果然是咱们村的扫把星！之前差点把贺老二给克死了，现在她爹又来搞咱们村儿！把她赶出去！”
“赶出去！”
“把她留在村里，还不知道会出啥事儿，不能留！”
“别拦着我，这女人还有脸坐在这，要换了我，早不知道躲哪儿去了！”
当然也有那些个脑子比较清醒的，劝道：“可她本人还包了几十亩的荒地，又是请人帮忙，又是种苗的，花了不少钱跟精力，都是她爹的错，跟她有啥关系啊？”
不说这个倒还好，一说其他人就更火了。
别人都累死累活的种那几亩地，就她一个，请了一堆人上门帮忙，还种了那么大一片的地，这得花多少钱啊？以后果树长成了，得挣多少钱？
凭啥她就这么舒服，他们就得这么累？还不是嫁了个好人家！
“那管她啥事儿啊，钱是贺家出的，不然她一个嫁进来的媳妇，能有这么多钱？现在可倒好，签字的是她，背锅受罪的是老贺家，还不都是咱村儿的！”
阿宝冷冷地看着那群激愤的人，“大队长，那块荒地是我在处理，跟家里无关，我想跟你签一份补充协议，把荒地的责任人特别指定为我，要是县里头责怪下来，就抓我。”
“这……”大队长有些语塞。
他之前听刘向辉说过，荒地是她本人在打理，偶遇李月芳时，也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，对方承认没出过什么力，再加上碰到今天这个情况，也确实不该让贺家人担着责任。
很明显东窗事发，要变天了，要是贺家人没意见，他当然也没意见。
“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责任了！你爹干出这样的事，你还有啥脸留在咱们村？”
“我早就跟他断绝了父女关系，当初他是签了字的，现在他做出的事情，与我有什么相干？你要是想看协议，我可以拿来给你瞧瞧。”阿宝反驳声音最大的那人，冷笑了下，“我的地是全村最多的，他既然去地里闹，就知道这事。能把这件事给捅出去了，还有把我当他女儿吗？将来要出事，除了干部以外，就要数我责任最大，我都不怕，你们怕什么？”
“哼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，你怕什么。”
“我为了那块地，花了多少精力跟金钱，你猜不出来还算不出来？跟我一比，你才算是光脚的吧？”
对方被她噎地说不出话来，恨恨地闭嘴了。
大队长出声，“好了，都别吵了！这件事到此为止，要真出了事儿，有我们干部背着，不需要你们怪来怪去的，还有不许去找夏同志他们一家的麻烦，要是被我知道了，你们全吃不了兜着走！”
“大队，那地？”
“地什么地，分下去给你们了，也都耕好了就等着收成了，大队里能要回来吗？今天叫你们来，就是告诉你们，天塌了有我们给顶着，你们把心放肚子里，明天我就去找县长，跟他说道说道这事儿。”大队长疲乏地挥手，让他们散了。
男人们骂骂咧咧地走了，有大队长在跟前看着，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儿。
等人走得差不多了，在外头徘徊了一会的贺成磊才走进来。
大队长本来要走，又留了下来。
“爸妈怎么说？”
贺成磊犹豫了一下，阿宝瞪他，“快说。”
“妈说，这地本来就是你在打理，是你的地，你想怎么处置是你的事。”
“爸呢？”
“他，他也是这个意思，但是让你不要自己担着责任，说我们都是一家人，要真出了事，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背，让你放宽心。”
阿宝笑了笑，扭头看大队长，“您都听到了，成磊回家问过了，都说是我打理的，我能做主。那劳烦大队长给我写份补充协议，把那片荒地的负责人指定为我一个人。”
大队长问，“贺老三，你说的都是真的？”
贺成磊不太情愿地点头。
“成吧。”
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。
拿着补充协议回家的时候，贺成磊愁眉苦脸的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，但阿宝表情却很是轻松，看不出一点愁态。
回去以后，她把补充协议给两老看，贺荣春责怪她胡闹，心里头没把他们当做一家人，沉着脸回屋不见她，家里头其他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，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，看不出丝毫的风雨欲来。,,网址m..,...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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