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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“刘队,不是咱们不信你，是这个事儿吧，它关系比较大。你说要是得坐牢，你们去,这话说真的？”大约安静了有两分钟,突然有个年轻些的男人站起来问。

“当然了,本来就是咱们这些干部做主的，跟你们这些队员有啥干系。反正有咱们顶着，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你们身上！”刘向辉拍着胸脯保证,他说话的声音很大，响彻不算很大的会议室。

他脸上的坚定,很容易打动人。

被他回答的男人住了嘴,脸上的表情也跟着犹豫起来。

“肯定不能全村都答应干，那这个地要怎么分？”

“村里的地分成份,有多少人参加，就分出去多少份,剩下的还是收到队里集体耕，但是分出去的那部分,就得要达成了目标，才算数。要是比队里的产量还要低，就要赔钱。这个跟你们说清楚了，也是有风险的，真承包了地，就得好好干，干的好了，绝对饿不着肚子！”刘向辉解释。

“这份保密书都写的清清楚楚，要是不信,你们来这里看。”村长手里抓着一张纸，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字，留下大片空白，专门用来盖手印。

有那些个心里头存了疑，又认识字的，就起身要看。

村长二话没说，就走到了他们跟前。

一群人把村长围起来，七嘴八舌地讨论保密书上的内容。

不管是这次分地的内容，还是涉及到保密、以及事发后可能导致的最糟糕结果，都在上面写的明明白白。

阿宝就站在边上看，她视力好，隔着老远都能看清字。

不知道这保密书是谁写的，字迹工整，十分漂亮。

“老话有句是这么说的，不成功，便成仁。”刘向辉念过书，在他那个年代，能念到初中毕业的就已经算是很有文化，字写得漂亮，说出来的话也一套一套。

所以队里头要写什么材料，又或者做什么宣讲，都让刘向辉去主持。

他今年四十有二，上头的大队长年过五十。

要是不出事，再过几年大队长退休，不出意外就是他接班了。

在一个村儿里，大队长的权力比村长还要大，眼看着要不了多久就能享福了，偏偏刘向辉想出了这个对村民大有好处，可自个儿捞不着什么好，还风险缠身的主意，当初包括大队长在内，全都说他是疯子。

可是刘向辉不怕，他想，不成功便成仁。

哪怕是坐牢，枪/毙，只要能让全村跟着富起来，在公社里头争光抢先进，那就是值得的！

底下的村民大多数没念过什么书，大字儿都不认得几个，听不懂刘向辉这文化人儿说的话。

但是他的表情，他的眼神，无不是在透露出他坚毅的内心。

“万一将来出了事，干部们肯替咱们扛着罪，你们的孩子就是咱们大家的孩子！都是一个村儿的，难不成还能看着他们饿肚子啊。”阿宝沉默了很久，并没有说话，此刻的会议室只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，大家都在摇摆，她却在此刻出了声。

一下子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，有些人点头表示赞同，有些人面露不满。

“你一个外村嫁过来的，凭啥代表咱村的人说话？”有看不惯阿宝的人张口反驳。

“我嫁进了清水村，就是村里的人，家里让我当代表开这会，就是承认了我的身份。我代表不了全村的人，但我能代表贺家的人，要是将来干部出了事，我夏宝珍一定不让他们饿肚子！”阿宝站起身，目视着那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人。

她认识对方，那是张兰芝的男人。

哪怕张兰芝现在哑了，存在感弱了，但他们一家照样讨厌夏宝珍。

被人指指点点压抑了这么长时间，终于是在这场会上爆发了出来。

可他没有张兰芝那张巧舌，没法子辨的人说不出话来，被阿宝一番话噎的脑子空白，你你你了半天，最后也只能涨红着脸，怒气冲冲地坐下来，不吭声了。

嘲笑他的人肆无忌惮，可张兰芝男人也不敢再说。

很快屋里的人都附和起来，拍着桌子赞同道：

“说得对，都是一村的人，要真出了事，干部的孩子就是咱们的孩子，给他吃百家饭，照样能长大！”

“就算我不参加，我也同意！”

“我也是！”

刘向辉欣慰地笑了。

“那要是没什么问题，就来按手印。”刘向辉又拿出一张纸，“这份生死状，是愿意参加的人额外签的，想明白了的人，就到我这里来吧！其他人，就去村长那里盖手印。”

生死状上写了每人分的地，以及明年收成该上交的粮食。

上百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在这关键的时候，没人敢做第一个上前的人。

一群人静静等着，等着。

最后是阿宝头一个站起身，走到刘向辉跟前，对他说：“刘队，我要签生死状，不管怎么样，这是个好机会，我要赌一把！”

刘向辉目光温和，可也没忘记上回去贺家时，全家人的反应，有些犹豫，“你想清楚了？你家里其他人怎么说？”

“爸也同意，说机会就得抓住，家里其他人大都同意了，就让我来了。”阿宝边说，边拿过生死状又扫了一眼。

一人能分4亩现成的耕地，来年收成每亩上交500斤脱粒稻米，肥料队里包分配，要是愿意去开荒，可以额外申请更多的荒地，上头种出来的粮食要求更低，并不单独作为耕地计算，而是并入现成耕地内。

也就是说，要是申请了两亩的荒地，再加上四亩耕地，来年六亩地能上交2000斤脱粒稻米，就算是合格，剩下的不管是1000斤也要，2000斤也好，全都是申请人自得的。

四亩地用来种水稻绰绰有余，家里明年的粮食是不用担心了，更让阿宝心动的是允许申请开荒，她想种点果树，收成了好拿去卖。

果树种的人少，市面上很稀缺。

她之前拿了些苹果出去卖，虽然价钱贵，但县城里总有些富余家庭不缺钱，买起苹果、板栗来眼也不眨，还十分兴奋。

不是他们没钱买不了，是这些北方果子，南边几乎见不着，再加上南边多山地，种起粮食来也不像北方，饿肚子的情况下，又有谁会去种奢侈的果树？

但是山地却很适合。

阿宝问，“刘队，荒地能申请多少啊？”

刘向辉笑着说，“看你想要多少了，咱们村背靠着山，还连着一大片的林子，要多少有多少有多少。只是开荒太难，一个家庭人力有限，估计没多少人会要。”

“要钱不？”

“你这就说笑了，花钱都没人爱开的荒地，要能创收，是大好事，怎么会要钱。”刘向辉又说，“有个事没说，要是一切顺利，分配下去的耕地收成好，来要分地的人更多，但都会从集体里划拨，不会再把分出去的收回来，你们尽管好好施肥好好种，队里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。”

阿宝沾了红泥，拇指印盖在生死状上，又问，“要是花钱请人帮忙，可以吧？”

“当然了，”刘向辉乐呵呵笑，“不过就四五亩的地，一般用不着请人，可你想请，肯定可以。”

阿宝点头，“刘队，那片林子连着山头的荒地，我想申请五十亩。”

“嗯好——等等？”刘向辉忍不住掏了掏耳朵，回头看了眼同样目瞪口呆的其他干部，“你说多少亩来着？”

村长吓一跳，怕阿宝对荒地没概念，连忙跟她解释，“地不是越多越好，耕地还好说，队里养了好些年，都有肥力了。你要荒地，咱们队这两年都在开荒，你没听说吗？荒地得砍树，拔草，还得翻土，施肥，得养着，一两年都不一定能收成，你还一下子要五十亩。你知道五十亩多大吗？”

“是啊，那座后山估摸着也就一百多亩，你一开口要五十亩，那是要承包半座山了！”刘向辉摇着头，“我当你开玩笑了，回去问问家里人，荒地这事儿不着急，既然你签了生死状，就有申请的权力。”

“这要是我家的，腿都给她打折了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丢到家了！”

“嘿，你说笑了，人长得水灵灵的，也看不上你家柱子啊。”

“五十亩，还真敢开口，咱整个生产队，也就这么多，每到农忙时候，都得几十个男人女人下地干活，这还是耕地呢。”

“小孩子家家的，就是没长大，不懂事。”

这些人的话，阿宝都听着，但是她自有主意。

荒地废着也是废着，反正承包又不要钱，用来种水稻小麦确实听着很疯狂，但要是用来种树，那就简单得多，不需要翻土，不需要拔草，只要把树苗种下去就成了，等着时间到了就能收，人力物力少得多，就是需要点时间跟耐心，慢慢等着树苗长成。

“刘队，我要承包，不是开玩笑。”阿宝板着脸，很认真地说。

她面嫩，又白，看起来年纪很小，像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。

但她今年十九岁，过了年就二十，结婚早的这年纪孩子都能下地跑了，阿宝确实算不上小。

“可就算是荒地，也得见成效，五十亩你要包也没什么，但还有一条，三年后收成得有耕地的一半，你确定做得到？”大队也不是慈善家，专做赔钱买卖，总还要有利可得的。

“非得种粮食？别的不成？”

“那倒也不是，想种啥种啥，收上来的能卖钱，给队里创收就可以。”说到种地，想的都是种粮食，别的东西他也没想过，现在被阿宝这么一提，刘向辉觉得，只要能赚钱，那种什么不是种。都打破常规了，就得冒险一回，“你真的要五十亩？”

“要的。”

“回去公婆能答应？”

“不能就我自己种。”

刘向辉说了句等会，拉了几个干部到门口去讨论，哪怕压低了声音，讨论到激烈处，声音也控制不住的大起来。

屋里头竖着耳朵听，有几个干部不同意，觉得这事儿肯定不成，但刘向辉跟村长却有点动摇，觉得还能商量。

最后几个干部进屋来，刘向辉说，“要开五十亩的荒，首先就得有钱，没钱光凭你们一家子，哪怕十口人，给你们三年都开不成，刚才咱们讨论了一下，要拿地可以。你交500元钱压在大队里，就给你写个条儿，把地给你包。

“等你把地开好了，就把这钱还给你。”

“500？！”好多人倒抽凉气。

多少人家里连五百都没有啊，这还只是押金。

后续种地还要花不少钱，林林总总算下来，哪怕包地不要钱，都得花上大几百上千。

谁家有钱搞这些。

“不可能，成不了。”

“除非贺家两老脑子糊涂，不然绝对不给这钱！”

“真是做梦了，一年才赚几个钱，他们家又不是富户，掏不出。”

“真包了，这钱就是投在水里。”

阿宝浑然不觉，好像听不见。

“把地开好，是指除了荒草荒树，还是种了东西，还是要收成了才算？”

这又把刘向辉问住了。

他扭头问了问，干部们也算是体谅，不约而同地说，“你能把荒草荒树都除了，就算你开好了。”

阿宝点点头，“明白了，等我回家取个钱，立马就来签。”

说着，她就这么走了。

许是走的太过于匆忙，其他人只当她被吓跑，幸灾乐祸了一会儿，陆陆续续开始签字按手印。

作者有话要说：莫得考据，看个乐呵。,,网址m..,...：